女孩心語│人生為什麼要活得那麼長久？

 

▌去做討厭的事

討厭流汗討厭運動更討厭曝曬在陽光底下，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或是傻氣讓自己下定決心報名參加雪山團，只記得當時的自己站在學校布告欄前，被海報上「女孩的第一座百岳」和「女孩限定」幾個字眼所吸引，腦袋裡只有一個念頭，我想去爬雪山，我想參加這個活動和她們一起去爬雪山。
 

當時的我，人生的泥水被劇烈攪動，乘載的玻璃杯壁也出現一道道裂痕，對未來迷茫的失去前進的動力，卻憑著腦袋裡的那個念頭報名講座填寫報名表頂著討厭的太陽出門。

人生真的很奇怪，處處充滿著意外和驚喜，明明我是那麼的討厭山討厭暈車討厭高山症，但我還是親手將報名表遞交出去，並在錄取後從沒缺席過任何一堂行前訓練。人生真的很奇怪，冥冥之中卻又彷彿為你安排了什麼，原本在我看來是磨難的一個決定，卻原來是一趟救贖的開始。

▌難熬的第一天

第一天上山，天才剛剛亮起便下起了毛毛細雨，我們一個個穿著雨衣在山路上緩慢前進著，裝備很重、泥地濕滑、前面的路高遠漫長，空氣悶悶的聞起來有雨水的溼氣和泥土的味道，整個隊伍安靜地前進，只聽得見輕微的喘氣聲還有登山杖敲擊的聲音，喀噠喀噠的節奏響在耳邊帶著心跳的頻率，漸漸地我感覺自己不再緊張焦慮，並且開始享受在山上行走的時光。

然而，這趟旅程的第一個考驗才正要開始，剛離開2公里處的七卡山莊不久，我發現腳下的鞋子雙雙咧開嘴對我露出嘲弄的笑容，一瞬間我感到有點慌張和不知所措：怎麼辦怎麼辦？這才第一天，我還能爬上頂峰嗎？

這個想法重重壓在胸口令我的呼吸急促了起來，還好在領隊大貓的幫助下，兩條大力膠布緊緊纏住我的鞋子。「謝謝！」配合著漸緩的呼吸，我對著跪坐在地上幫我纏繞膠布的領隊這樣說，謝謝你幫我趕走了放棄的理由。
 

 

（開口笑的登山鞋歷經兩次改造，撐著走完三天的雪山之旅）
 

第一天太陽下山後的夜晚感覺特別難熬，漆黑的夜像是掉入沒有光線的黑洞、寂靜的四周像是海綿吞噬所有的聲音、冰冷的風和水像是野獸撕裂我們的肌膚骨血……我蜷縮在充斥著寒冷濕氣的睡袋裡面，很冷很冷，像躺在不會融化的冰塊上面，猖狂的冷風毫不客氣地鑽進睡袋鑽進毛孔鑽進我的每一個細胞。

很疼很疼，像是潮濕生鏽的齒輪轉動，僵硬疼痛的膝蓋嘎吱嘎吱的將疼痛運往神經跳動的地方；很冷很冷，像是無處安放的鼻涕眼淚，滴滴答答敲奏委屈的新樂章；但是但是，到了明天就會沒事的，我這樣告訴自己，只要太陽升起，我們就能驅走冷風和濕氣，就能溫暖每個生鏽的齒輪，只要太陽升起，我們的心中就能升起希望。

▌黑森林裡的心跳

第二天清晨，橙色的光球浮動在綿密的雲海上方，一點一點攀爬著屬於它的軌跡，我們也出發朝著目標前進。環山而行的之字坡堆疊著大石小礫，冷杉矗立的黑森林舞動著綠意盎然，天然的植被在我們頭頂搭蓋出一把遮陽的綠傘，清晨微涼的空氣裡大自然的調香師在展露著手藝，陽光不甘示弱的撒下光點圓舞曲，整座黑森林充滿著生命的氣息，揮灑所有的熱情，舞動著演奏著跳動著，歡迎我們的到來。
 

 

漸漸地，我們的汗水融入了腳下的土地，喘氣聲融入森林呼吸的頻率，臉上的笑容更誕生成為這座森林的一部分。令人驚豔，這座森林很大，我們只探索其中小小的一部分，但是都市來的孩子和海邊來的孩子從那一刻起明白，為什麼森林兩個字裡會有這麼多的木字存在。

砰咚砰咚砰咚砰咚，穿越不到半個黑森林的時候，我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，像被一隻大手抓住的感覺，每一個呼吸吐納舒張收縮都令它感到悶熱和疼痛，呼吸的頻率開始不完整，通往肺部的氣管堵塞著大氣的壓力，好難受啊！每一個呼吸、每一次心跳、每一個步伐，高山症的陰影還是從腳下纏繞阻礙了我的步伐。很慢很慢的，我只能很緩很慢地向前走著，小口小口吸著空氣，卻大把大把拒絕放棄。

 

現在回想起來，過程中的痛苦只剩下文字的表達，真的存放在心裡的感受，是大家一路上毫不吝嗇的關心鼓勵，是領隊關懷的眼神和溫暖的手心，是自己內心不願放棄的堅持執著。

還好我沒有放棄，山頂的景色很美，開闊的天空和腳下的雲彩交織出獨屬勝者的美景，雪山主峰的那座巨石彷彿鎮壓心底所有的怯懦不安；還好我沒有放棄，曬紅發熱的臉頰、迎風凌亂的頭髮、汗水揮發的衣褲，還有最燦爛耀眼的笑容；還好我沒有放棄，我站上了我人生的新高度。

下山時已接近傍晚，高山症帶來的意外驚嚇不只缺氧胸悶，頭暈的感覺像是暈車，像腦袋裡的水在巨浪滔天，一瞬間我有些害怕自己會無法下山，害怕高掛天上的太陽會落下帶走希望。

還好領隊和伙伴都在身旁，還好大家都還在，等到大家的情況都復原到可以行動時，我們頂著落日的餘暉步入黑森林尋找回去的路。
 

傍晚的黑森林裡，世界像是顛倒過來了，我們像是行走在深海底的魚群，悠遊在林木的珊瑚群，天空的藍暈染出漸變的色彩，海的顏色隨著太陽的隱去逐漸降臨。好神奇，一天的早晨我們在綠色的森林中行走，同樣的一天傍晚我們在藍色的深海底穿梭；好神奇，彷彿是山的魔術師用著光線迷幻了我們的世界。

直到太陽完全的隱去，直到黑夜真正的降臨，世界又變了，狹窄山徑旁的崖壁像是張開的大嘴看不到底，樹上貼著的螢光色指路條像是野獸閃著精光的眼睛，自由生長的枝幹像是恐懼的僕人朝著我們伸出魔爪，原本美麗的森林在我的眼中生出了利爪和牙齒，想要將我吞進恐懼的胃裡。

為了避免自己胡思亂想，我和走在我前面開路的團員姊姊搭話聊天，我好奇地問她，明明她的體力可以走在提早回去的隊伍裡，為什麼會留在後面的隊伍裡？姊姊給了我一個很令人想哭的回答，她說：後面的隊伍本都是狀態較差的隊員，如果能力好的人都先走了，那後面的隊員不就更沒有人可以幫忙了。

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內心受到的震撼和酸酸澀澀的感動，只能把姊姊的話寫出來讓那大家都能體會到那種被觸動的感覺。
 

▌生命的答案

黑森林裡的樹高得遮住頭頂的天空，當我們終於走出森林，距離山屋不遠時，我不經意抬頭看了看天空，在那瞬間，我所有的委屈害怕和所有胡思亂想的恐懼都被打包丟在了身後。
 

頭頂的星空震撼得無法用言語形容，我們看到沒有被光害遮蓋的星海，霧白的銀河靜靜地在天上流動著，眼前的景色穿越了億萬光年來到我們的面前。農曆初一的天空看不到晶瑩的白玉盤，但是那閃閃眨著的每一個眼睛像是母親最溫柔的注視。回到山屋前那一段不遠的路，我們抬起頭上起了天文課，曾經課本上的知識此刻用最活潑生動的方式在眼前靈動。

那一晚彷彿靈魂被昇華，宇宙如此之大、世界如此廣泛、自然萬物如此生動美麗，隱約之間我好似明白了人生為什麼要活得長久。
    
最後一天下山，領隊刻意讓每個人帶著「彩虹卡」獨自行走。一路上我靜靜思考和探索，人生為什麼要活得那麼長久──如果人生是一杯混濁的泥水，活的時間長久了一點就能等到雜質都沉澱，等到雜質都沉澱了就能露出晶瑩剔透的清澈的水。

就像我遇見的那麼好的人、經歷的那麼好的事，如果我當時就放棄了，那麼我能看見的便只是混濁的泥水。很高興當時的自己堅持了，很慶幸當時的自己充滿傻傻的勇氣報名了，很幸運當時的自己遇見那麼好的夥伴。

我是如此的討厭山討厭暈車討厭高山症，但經歷過這次的雪山行後，我想未來的自己會更有勇氣的去面對去挑戰更多的可能；轉個念頭想想換個角度看看，鐵杉的果實也可以是細緻美麗的玫瑰花。